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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风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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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风悠悠

且听风悠悠

 

【启深】将军赋采薇

章一 明暗

(一)

雷雨交加的夜晚,几辆军车急速驶过上海无人的街道。

刹车皮紧咬轮胎的声音,震得陈深头皮发麻。

面前的这栋老旧建筑,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

训练有素的军靴声,大雨打在地面的水声,枪声,喊声,尖叫声,怒骂声,全都混做一团。

陈深坐在院子的花坛上,明明身边的扁头为他撑着伞,却如同冷雨从头浇遍般的透心冰凉。

这栋宅子的主人,叫张启山。

这是一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六年的名字。

也正是面前这个,被逮捕的人。

“我叫陈深。”陈深紧紧攥住拳头,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抖,“你应该听说过我。”

此刻的张启山只是看着他,眉心深深地皱着,眼睛里全是血丝。

陈深被他看的心里发虚,但还是强装镇定,“苏先生,你可真厉害,抓了军统上海站一百多人,相比之下,我可是个废物了。”

“不敢当不敢当,陈队长,以后在行动处,还得靠你们二位多多关照。”苏三省铐住张启山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回了陈深一句。

陈深客气地笑笑,眼神瞟向张启山,所幸只是肩上有子弹擦过的痕迹,并无大碍。

回去的路上,雨一直在下,道路上的积水已经到了脚踝,陈深像做梦一样,看着手下的人把张启山押到审讯室,那黑黑的铁栅栏,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仿佛能吞噬一切。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几乎整个人瘫在桌子上。

张启山,你不是死了……

你还不如死了……

“起来!”毕忠良敲敲桌子,“跟我走”

陈深坐起来,神情恍惚,“这么快就开始审啊。”

“李默群明天肯定会来,再不抓紧有个结果,怎么交代?!”

“哦。”陈深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在毕忠良后面,靴子上的泥渍还没有擦,晃在眼前,令人晕眩。

走廊里的回声特别的大,他和毕忠良的脚步声清楚地缓慢地回放在他的脑海里,也传到了张启山的耳朵里。

头发上的水珠顺着直而挺的鼻梁滴下来,打乱这昏暗灯光下的影子。

铁门打开的声音太刺耳。

陈深歪坐在审讯桌上,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毕忠良把所有的刑具都摆弄了一遍,最终全部放下,摊开手看着张启山,“启山兄,你也算是个体面人,用这些低级的手段,我不好意思,你也看不上眼,对不对?”

张启山脸上毫无波澜,毫无动静。

“启山兄,这就是你的不礼貌了。”毕忠良皱皱眉头,“怎么样你也该给个答复啊。”

陈深的目光胡乱飘着,慌乱中与张启山有了一个短暂的对视。

“你如此忠心于军统,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难道是为了你的信仰?我以为,只有共产党才会有那种东西。我从前也是国军的人,早都看透了他们内部的勾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党国再怎么腐朽不堪,也轮不到你一个汉奸来指手画脚。”张启山的语气尽管坚定,却终究有些空灵。

听到这句话,陈深玩手的动作,顿了一下。

“启山兄,这个世道,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我真想不明白,怎么就总有一些人这么执着,不晓得顺势而为。”毕忠良甩甩手里的牛皮鞭,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响声。

张启山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陈队长,你不说两句吗?”

陈深看看毕忠良,又看看张启山,“我?咳,你可能不大了解我,我不管事的。”

“可我却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张启山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明的沉痛和苦涩,只有陈深知道他的意思。

毕忠良对陈深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陈深站起来,强忍着想哭的冲动,直视张启山的眼睛,“张站长,我实在想不出来,你跟我有什么话说。”

“陈队长,我以为你明白的,你再好好想想。”

陈深叹气,“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六年了,六年的时间,不仅能让一个抗日志士变成汉奸,还能让一个死人变成活人。”

“是啊,我们都变了。”

“算了,我并不想提起这些旧事,我知道你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但是为了职责,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飓风队藏身之处在哪儿?”

陈深走上前去,把手搭在了张启山的手上,十指相扣,用摩斯电码小心的点着:先演戏,挟持我逃出去。

张启山的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既然陈队长想不起来,那我就来提醒你一下,六年前战场上,有人卖主求荣,置我于死地,断送了多少兄弟的性命!”

“我大概记起来了,不过张站长不必把这么大帽子扣在我头上,各自求生,时局所迫罢了。”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求生做的苟且事,害了多少有志同胞!最该死的,就是你们这些狗汉奸。”

“所以张站长就是想骂我一顿是吗,行啊,不过你泄了愤,就快点把飓风队的地址供出来吧。”陈深笑笑,手无力地落下来。

张启山扯起了一边的嘴角,“当然不是,我还得靠陈队长,帮我逃出去呢。”

“笑话,我怎么会帮……”

张启山的手直接从铐子里抽出来,皮擦得血肉模糊,没有犹豫地,直接钳住了陈深的脖子。

陈深根本就是被生生顿住了呼吸,把言语断在了嗓子里,几乎白眼都要翻起来了。

毕忠良果然立刻从门外冲进来,举起了枪,“你逃不出去的张启山!”

“素闻毕处长和陈队长关系很好,不知道你会不会顾及他的性命。”张启山啐了一口,“要下药就来点儿劲儿大的,别弄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真当我是纸糊的!”

陈深靠在张启山身上一动不动,他现在终于明白,以张启山的身手,们怎么能这么轻易抓住他了。

毕忠良放下枪,无奈地摆摆手,让出了一条路,一直跟着张启山走出监狱,到了行动处的大门。

毕忠良不敢再让他走了,可是不走是陈深死,走了是自己死,要不是自己欠了陈深一条命,不会如此为难。

陈深手里捏着一把汗,他知道只要过了这一关,张启山定能脱身,尽管他自己已经因为缺氧而脚步虚浮了。

局面僵持在那里,张启山的掌心渗出汗来。

陈深开始装晕,软塌塌地挂在张启山身上,似乎一戳就倒。

天光亮得刺眼,一夜冷雨后的深秋,天气晴朗得不像话,云和天空界限分明,干净舒适,仿佛触手可及。

云散成烟,烟化成风,风刮在脸上,带不来丝毫的清醒。

陈深努力睁着眼睛,可视野里的天空还是越来越扁,然后缩成一条细缝,被无尽的黑暗盖住。

张启山,你倒是掐死我啊……我们之间,就能一笔勾销了……

行动处的院子里,密密匝匝站满了举着枪的特务。

手下扁头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放开我们头儿!”

日本人的军车驶进来了,陈深痛苦地闭上眼睛,张启山逃生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下令开枪,枪栓拉响,子弹射出。

陈深向后靠紧张启山,享受着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温暖。

可是步枪子弹穿透的,却不是站在前面的自己。

而是不知何时挡在自己前面的张启山。

陈深看着他软软倒地,简直要发疯了,可是他却一点儿不能表现出来,面前的人都是来慰问他的劫后余生,可他的眼神却一直跟随着张启山被抬上的车子,缥缈空洞,没了力气,直到完全黑暗。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令人心慌。

“陈深,你老实告诉我,你跟那个张启山是什么关系?”

“老毕,我就问一句,他……还有活路吗……”

毕忠良盯着陈深的眼睛,“如果醒过来,他能招供投诚,就和苏三省一样,如果抵死不从,只有处决。”

陈深努力让眼泪不溢出来,“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危险期,背部中弹,幸好没伤到脊柱神经。

“老毕,我能见见他吗?”

“不能,除非你先告诉我。”

陈深笑了,眼泪也兜不住了,“我,我就求你一件事情。”

毕忠良皱了下眉,没搭话,怒气似乎更盛了些。

“依他的性子,估计是宁死不从,如果,如果真的问不出来,给他个痛快吧……”

“这案子已经惊动了梅机关,李默群已经来了现在是他和苏三省在审,你的请求我做不到,我能保住你就算万幸了。”

陈深心脏都沉了一下,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嗡嗡的响,六年前的事情在眼前一遍一遍地过,闭上眼睛也于事无补。

毕忠良心里清明,即使陈深对他们的关系只字未提,他也猜到了十之八九。只是又有些隐隐的担心,若真是如此,李默群难保不会拿陈深做要挟。他沉下脸,转身出去叫了二宝去查,六年前在黄埔军校,陈深与何人走近,是否有逸事传闻。

陈深把脸埋在被子里,这大概是他这六年以来最脆弱的时刻。他一个人从黄埔闯出来,一个人扎根到汪伪政府,一个人见过最黑暗的角落和最肮脏的杀戮,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因为他觉得他自己已经经历过最绝望的时刻,心如死灰。万万没想到眼下才是最为绝望,心中的爱欲死灰复燃,又遭大雨浇灭,只剩几处火星还滋滋地烧着他心房的一隅,生死难脱。他绝不能任由局势这样发展下去,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就要把张启山从牢里捞出来,问清楚他究竟为了什么,丢下自己六年不见。

李默群坐在审讯室里喝着茶,对面是空荡荡的刑具架,铁锈味混着血腥味,弄得本就苦涩的茶水更难下咽。

沉重的铁链声在狭窄的过道里回声响得可怕,李默群用手敲击着桌面,渐渐合上了脚步的节奏。

张启山刚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晚上,就被拖起来送到了审讯室,干净的病号服瞬间就沾上了锈污。他的头发服帖地耷拉下来,加上苍白的嘴唇,如果不是盯着人看的话,没有任何威慑力。可是李默群和他的眼神一对上,就知道这场问话注定没有结果。

张启山的眼神里,没有不屑,没有恨意,没有恐惧,只是平静得叫人心里发毛,气场强大到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有生来便带着的孤勇。

审讯室里安静得让人不敢动作。

李默群把另一只茶碗推到张启山面前。

“张站长,我想你是个聪明的人,你现在沦落到这个境地,我也于心不忍。影佐先生很看重你,只要你松口,待遇不会比那边差。”

张启山的右边嘴角撇下来,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我真是好荣幸,不仅李主任亲自审问我,亲自给我沏茶,答应了条件还有更好的待遇,我手里的情报就这么值钱?”

李默群本来没指望他回答,谁知道他不仅回答了,还句句带刺,倒呛得他不知道怎么接了。

站在一旁的苏三省见状,拉紧了手里的锁链,“情报自然值钱,可张站长若是咬死不说的话,也要受点苦了。”

张启山叹了一口气,“吃苦倒不怕,比起这些,我更怕的是我这些兄弟的鬼魂到时候会来找我啊。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走到地狱门口了,不管是我自己踏进去,还是你们把我推进去,都是解脱。”

李默群眯着眼,抓着手里的茶碗,“张站长的话云里雾里的,怕不是在梦游吧,那我就让你醒一醒!”

张启山此刻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还温热的茶水全泼在了头上,冒着热气,把脸都烫红了。

苏三省揪着他的衣领,“哟,我看张站长的头发有点长了,我们处里正好有个陈队长会理发,要不要叫来帮您把头发剪剪?”

张启山笑出了声,“你一提他,我就觉得这枪伤受得一点都不值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与陈深有什么前尘往事,值得拿一命挡一枪呢?”

“交情都是很久以前了,我欠他一条命,现在还给他,就不用再见了。”

苏三省把铁链向上一拽,刚好挡在他伤口的绷带上,在这深秋的寒意里又添一层冰冷。

张启山疼得冷汗直冒,一口气全憋在胸口。

“我可不信,过命的交情,一枪就能一笔勾销。”

“早就一笔勾销了!”张启山咬着牙,狠狠瞪了苏三省一眼,“自从他和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伍之后!”

苏三省两手一按椅背,直接把张启山整个人摔到地上。血从伤口处汹涌地渗出来,张启山疼得脱力昏倒。

李默群扫了一眼地上,睇着声音道了句,“送医院。”

苏三省整理好衣服走了过来,“主任,那个陈深,我们真的不用追究吗?”

“他自从来了行动处没有动作,是人是鬼这几天就知道了。”

“是。”

————————————
在我挣扎很久之后,这一篇终于开了头,,不知道能写多长,但是保证HE吧,我真的虐不动了。
启深应该是我最爱的cp衍生,莫名的很喜欢战火里的家国情怀,和民国的一切温柔的质朴的情感,我一直不敢写启深的长篇,怕写出来不如意会破坏心中的美好。这篇也算是尝试之笔了,毕竟还是要给我一个进步的可能对吧\(^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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