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悠悠

【启深】将军赋采薇17

章五 奈何

(二)

洪二宝带着人回来的时候,毕忠良差点气得胃出血,什么时候他都能越级上报,听了李默群的令了?

无奈他现在刚被挫了锐气,根本说不上话。只能问清楚情况,还得表面上夸奖洪二宝几句。

这些人根本就是李默群送过来看他的工作态度,验他的忠心的吧!

张启山随后杀进门,脸上带着寒气,不用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毕忠良比他更焦头烂额,也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陈深可是跟李小男约会去被抓的,你不生气?”

“什么时候了,处长还有心思说闲话?”张启山的眉峰压下来,满屋子都是杀气。

“你跟不跟我去审犯人?”

“这有什么好审的,洪二宝送了这么多人过来,就算情报是真的,也根本无从审起。难道要一个一个的严刑拷打吗?!”

“他送到处里来,不就是想上刑吗?你还没在行动处审过犯人吧,往往都是用刑到最后,不论认或不认,都送到后面林子枪毙了。”

“你说什么!”张启山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我劝你不要来,先把事情查清楚了,我可没有保他的办法,只能你来想了。”毕忠良还算冷静,只是握着枪的手微微抖了抖。

“我……”张启山咬了咬牙,”我去找影佐。“

监狱里,陈深一个人靠在粗糙的水泥墙上,身上的西装蹭的都是灰,他抬头看着窗户里漏出来的一缕一缕的光,做好了抵死不认的准备。

这行动处的地牢,可不是轻易进来就能出去的。

谁知道洪二宝和李默群会怎么编排他呢……

张启山,你可千万不要再牵扯进来了。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陈深望过去,洪二宝脸上的得意根本掩饰不住。

“陈队长,你这可太让我失望了,共事这么久,你怎么能做出卖汪先生的事呢?”

“哦?我做了什么事对不起汪先生了?”陈深挑起眉,“二宝,别开玩笑了,老毕呢?”

“你被指望毕处长能包庇你,你那个小娘们已经招了。”

“怎么可能……你们打她了?”陈深眉头一紧,“洪二宝,我自问平日里对你也不差,你跟一个女人较什么劲儿?有什么你冲我来!”

“那还不是因为,陈队长你太难对付了,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陈深。”

“她胆子那么小,你们吓唬她一下她也就按你们说的承认了,何必打她呢,屈打成招,不算数的。”陈深眸子里有浅浅的伤悲,拳头也握的紧了。

“行动处里,从来都是屈打成招。”

“那我呢?轮到我了吗?”陈深站起来,伸出双手,“洪二宝,小人得志,不能长久。”

“你误会了,我哪敢对你用刑啊,毕处长还没削了你的职,我还得叫你一声陈队长呢。”洪二宝掏出一张纸,“不过,等毕处长来看到这个,说不定快了。”

“罪证都准备好了吗?那还由得我不认吗?”陈深重新坐下来,颓然望着那束光,“可是我不认,我就是不认,李默群不就是想让我死吗,你让他看着我,好好死,慢慢死。”

洪二宝的脸上变了颜色,“把他吊起来。”

几个队员面面相觑,犹犹豫豫地上前,把陈深的手脚都铐起来。洪二宝试了试鞭子,寂静的牢房里,鞭子的抽打声异常的响。

“慢着。”毕忠良提着一壶花雕姗姗来迟,“二宝,先等等,我来问问。”

洪二宝脸上分明闪过了一丝不屑,又很快掩饰起来,并没有弯腰退下,反而是站在毕忠良身后。

毕忠良不管这些 只是温着他的花雕,递到陈深面前,似乎是又想起他不会接,又收了回来。

“陈深,接到情报,今天去抓的是共党与行动处的内奸私会,你怎么解释?”

“咖啡馆里又不止我跟李小男两个人,况且,我跟李小男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陈深虽然双手都被吊了起来,说话依旧不卑不亢。

“可是只有你一个行动处的人在。”老毕沉吟,“麻雀,是你吗?”

陈深惨笑了一下,“我们找了麻雀这么久,没想到最后我变成了麻雀。”

毕忠良不再答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肃然,陈深打了个哈欠,他不能任由毕忠良深思,“老毕,我能不能,去看看李小男。”

“你最好不要去。”毕忠良放下酒壶,“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你都不要去。”

陈深也不再追问,他已经从现在的迹象推断出李小男的境况了。

“我去报告李主任,你好自为之。”

洪二宝目送着毕忠良离开,眼神凶狠地转向了陈深。

“给我打。”

陈深闭上眼睛,皮开肉绽的声音在黑暗里非常清晰。

疼痛的感觉也似曾相识。

他真是一条贱命,消停了几年,居然开始想念牢狱里的日子了。

至少坦坦荡荡,不用见不得光。

他是蹲过监狱的,在国军的战场上临阵脱逃,从烂泥里爬过,被关到监狱里几个月,后来投降汪伪政府,才混出了个人样。

可不知怎的,他竟觉得,在监狱里那几个月,没人在意他,活得倒是最轻松。

洪二宝盯着一鞭子一鞭子下去,陈深也不给什么反应,越发的心焦。

如果陈深一直不认罪,万一,万一张启山真的能给他翻盘,不行,夜长梦多,他不能冒这个险,如果陈深不死,被救出去,最先倒霉的就是自己。

“给我接着打!”

“头儿,不行,再打人就不行了。”

洪二宝咬着牙,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危险的想法。

这人骨头再硬,也是有软肋的。

“把李小男带过来。”

“是。”

此刻在梅机关门外,张启山虽然还站着,整个人却像丢了魂儿一样。

门口的卫兵说影佐在与李主任谈话,叫他去偏厅等,他偏要站在会议室门口,不敢挪动半步。

今日的梅机关比以往热闹,影佐本来是清闲的钻研着归零计划,准备最后的校对,然后就送去实行,没想到李默群突然来访,叫他来不及送出去,只能先藏进密室里。

此刻张启山又在门口守着,他把李默群赶走也不是,不赶走也不是。

“将军,我们现在已经抓到了那个陈深的把柄!”

“是什么样的把柄,让你一天也不能多等?”影佐本就不耐烦,看着李默群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惜李默群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可是他并不能挑明,只能僵持。

他通过苏三省的事知道了陈深的身份,却又不能对影佐证明苏三省的身份,他又害怕不早些除掉陈深,自己手里的归零计划会有损,到头来,知晓一切真相的人,反而最为难。

“将军,我只是以防万一……”

影佐皱了皱眉,故意推开门,让张启山听见李默群的话。

张启山果然按捺不住,一撩衣服单膝跪下,“将军,我愿以命担保陈深的忠诚,如果李主任执意不肯放过他,我愿意陪他一起死。至于矿山的事情,我只能有心无力。”

影佐挑了挑眉,“启山,你怎么这么倔,我可没说要他的命。”

张启山不答话,只是还跪在地上,脸上坚毅不减。

“将军,他分明是以公谋私!他!”李默群看着影佐动摇的样子,脑门上冒出了汗。

“我希望李主任动不动就污蔑人的性子能改一改,这样会叫人非常不舒服。”张启山不卑不亢,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情感起伏。

影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启山,既然那位陈深对你而言那么重要,那我就准许他,戴罪立功,如何?”

张启山的眸子里闪过惊恐的颜色,“将军,他,他不会……”

“不要谦虚,你看上的人,总不会查的,这样吧,晚上去把他提出来,我们一起下矿山。”

“将军!”

“怎么?”影佐的眼睛微睁,“还不行吗?”

“谢,谢将军。”张启山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

李默群正要开口,被闯进来送信的卫兵堵了个正着。

“李主任,您的秘书打电话来说,二姨太家里又被狙击了……”

“这!”李默群急得满脸通红,本来想直接带人去现场,想起现在和行动处闹得僵,只能转头像影佐借人。影佐也巴不得他早点走免得扰他清净,给了两队卫兵追过去。

张启山站起来,揉揉有点发麻的膝盖,回过神来。

“你回去吧,我今日还有事。”

“是。”

张启山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转头却看见老八躲在假山后面向他招手。

“什么事?”

“佛爷,影佐这几天都在他书房里,好像不是在考虑矿山的事,我估摸着是什么重要情报,你还是去看看。”

“我本来也怀疑归零计划还在他手里,可是现在他对我太提防,不好靠近了。”张启山揉揉山根,“我怕他起疑。”

“我去帮你引开他。”齐铁嘴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

“你注意点,我叫飓风队的人来了,一会儿可能会有些危险。”

“好,我就跟紧影佐就行。”

张启山假装出门,从围墙又翻进来,趁着刚调走两队卫兵,蹲着墙根那,观察情况。

“哎呀!我这几天做的八卦图啊!”

齐铁嘴不知道怎么弄出了个小规模的爆炸,把影佐给惊动了,眼见着一堆人都涌到那边去,任由他在那哭天抢地,张启山潜进了书房。

然后他就明白了影佐今天的反常,极不耐烦与急躁不安,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这就是,阿深拼了命也要去找的归零计划吗……

张启山脑子极速的运转,他不知道这瘫在桌子上的文件是不是诱饵,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自己手里还有毕忠良的一份,而现在,他似乎已经没有人可以栽赃了。

但如果眼下的机会不抓住,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截下归零计划,如果任务泡汤了,阿深会很难过吧,说不定,因为这份计划,国共两党都会受到波及。

不管了,现在把这个抢走至少可以拖延下矿山的时间,影佐发现丢了也不敢贸然查证,肯定会重新制定一份。

张启山只犹豫了一下,就下定了决心。

抓着桌上的文件,自己开了车,回行动处。

一脚油门踩下去,似乎能听见监狱里鞭子呼啸的声音。

这些刑罚,他不是没受过,所以再熟悉不过。

可是阿深,我怎么舍得让你来受……

牢狱里的血腥味和汗水味混在一起,有点刺鼻,铁链呼啦啦刮过铁门的时候,把脑子昏昏沉沉的陈深给吵醒了。

“小男?”陈深看到李小男,下意识地喊出来,却连自己都没有听到声音,只是嘴唇动了动,他看着李小男惊恐的眼神,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斑斑,然后疼痛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他淹没,直到窒息。

“陈深,我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洪二宝把李小男拉到陈深面前,陈深才看见,李小男身上的伤,并不比他轻多少,可是李小男没有哭也没有闹,这已经不像众人眼中的她了。

“小男,你是不是吓傻了?”陈深努力从窒息的感觉里挣扎上岸,对着李小男亮晶晶的眼睛弯了弯眼角,“你可别哭,我现在不好哄你。”

“陈深,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李小男看着他,眼泪才终于流下来。

“刚说完别哭,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一定要撑住,知道吗?”你一定要撑住,不能认罪。

“我……”

洪二宝笑笑,“陈队长还真是怜香惜玉,不知道李小姐要是没有现在这么漂亮了,你还有没有这么上心?“

“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洪二宝,你要是有证据早就毙了我了,还在这费什么劲。你跟老毕说的行动处内奸和共党私会,根本就是骗他的吧。”

陈深还在笑,在这种境况下,他还没有垮掉,甚至,还保持着绝对的思维敏捷。

“不敢,我们是接到情报,绝无陷害之意。”洪二宝抽出一把短匕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给情报的人呢,你叫他来指认我啊!”陈深咬着牙,可是鲜血还是顺着下巴滴下来,他的脸上也伤了。

“陈队长这话不符合规矩,给情报的人可不知道是你,他只负责提供情报。“洪二宝拿刀拍拍李小男的脸,李小男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睛低下去,不再看陈深。

“洪二宝,你就是铁了心要给我安这个罪名,是吧。”陈深没有力气了,他现在连抬头都很费力。

“你们当初给苏三省安这个罪名的时候,想过他怎么熬过去的吗?”洪二宝冷笑一声,“他不也是被你们硬生生逼成了那个样子,连命都丢了。”

陈深笑了,“他才是死有余辜。”

“那我看看,你的嘴能比他硬到哪儿去!”洪二宝手里的刀一转,李小男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当初你们拿他姐姐来逼她,今天我也让你试一试,被威胁的滋味。”

陈深感觉到非常无力,这种眼看着悲剧发生却无法拯救的坠落感,又把他拽回了六年前的回忆漩涡里,太疼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拥有,所有的人都要离开他,他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被纷乱的战火淹没。

“洪二宝,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陈深没有看李小男,而是一直瞪着洪二宝,他不要打仗,他也不想看到这个混乱的世界所有没有道理的事情,可是这些汉奸就是实现他这些美好愿望的最大阻碍,他们比日本人还可恨。

怎么会有人,甘心把自己的同胞拱手送出去呢……

陈深笑自己开始变得幼稚,这种问题,不该是他想的了,可是现在他实在太恨了,恨到失去理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触了洪二宝的逆鳞,洪二宝手里的刀抖了一下,掉在地上,一拳砸在陈深的胸口,“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再说大话!”

陈深吐了一口血,胸口闷闷的,像堵了什么东西,可他的心情却无比畅快,“我偏要说,我为什么不还口,从你抓我进来的时候,我就应该骂你,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条走狗!”

“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吗陈队长?只有一种人会觉得我是狗,只有一种人看不惯我,你说,是什么人呢?”洪二宝看着陈深,两眼放光,好像是饿狼看到食物眼里放的光。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跟你是一样的人……”陈深喉咙一甜,又咳出一口血,刚刚捱了一拳的地方好像裂开了一样,涌着暖流,爆炸般地疼。

真的完了……

陈深低着头,眼前有点模糊了,他听不见声音,但是好像看到有一个急切的身影,朝这边跑过来。

张启山,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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