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悠悠

清风厉 明月忆【四】

第四章 不可求思


无情太乐观了。
事实上,追命在回客栈的路上就被人截住了。
而且是围追堵截。
以至于无路可逃。
“略,略商大哥,我们怎么办啊?”三六哪见过这么多人追杀,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能怎么办,硬拼便是。”追命倒是凛然。
“要不,你走吧,是我连累你……”
“你有完没完!”追命的脸色更白了,他摸摸腰间,空的,他的酒葫芦早在斗将军一役丢在山上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胜算,这下,连跑都没路跑。

前面缓缓走来一个白衣的秀士,身形和三六有些像,只不过步履生风,一看就是练武之人。

是玉生烟,他比霍道泉难对付得多。
“怎么,玉公子乃侠义之士,何时沦落到要为他人卖命,还是围攻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
玉生烟轻抚衣袂,露出一把绘着水墨画的纸扇,“你错了,我可是来杀你的。”
“杀我?”追命神色一厉,“为何?”
“丞相要你的命,我也没办法。”
“你也会听他的调遣?”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擅长口舌之争,我不会给你机会说服我。”玉生烟明明笑着,脸上却没有笑意。
“这样也好,小书生,你可以走了。”追命暗蕴内力,双腿间散出杀气,风似也狂了起来。
玉生烟一挥手,手下的喽啰就把三六隔到了圈外。
“你放心,我不以多欺少,他们只是为了防止你逃走。”玉生烟的声音很轻,很飘渺。
话音未散,身形已至。
那古拙的纸扇此刻伸出了锯齿,直击追命面门而来。
追命更快。
他向后一闪,躲过了玉生烟的纸扇,反手握住他的手腕,身子借力旋到他身后,一记膝撞,向他腰间顶去。
不料玉生烟将扇锋一转,又卡向追命脖颈,追命的腿只得转向,将那袭来的锋刃向上踢去。
一招,已过。
追命落地,胸膛的血流得更加汹涌,已浸透了前襟,滴在地上。
“你不要打了!”三六帮不上忙,只能对着玉生烟吼,“他是追命!是四大名捕!你不能杀他!”
“我杀的就是他,你不要管闲事。”
追命猛地站起来,转瞬间又到了玉生烟近前,一只脚向前推去,正中胫骨。
可是这一脚踢下去却是软的。
玉生烟泄了追命的力道,手中纸扇直取追命左肩。
追命身子一歪,擎住纸扇,想夺过来,玉生烟却怎么也不肯撒手。
那条腿又一次抬起,扫着强劲的风,向他腰间砸去。
玉生烟情知躲不过这一击,便迅速在腰间凝起内力,硬受了这一脚。
可即便他用尽全部气力,还是抵挡不住追命的腿力。
一口鲜血自他温润的脸上喷出,平添了几分哀凉。
他依然咬牙坚持,另一只手挟住了追命踢过来的腿。
两个人僵持着,谁也动不了半分。
纸扇闪着寒光的锯齿已向追命的脖子靠近,几乎贴在他的皮肤上。
追命冷汗直下,体内虚的厉害,双手用不上一点力气。
两个人都在流血。
殊死一搏。
高手之间的过招,从来就没有繁琐,一丝一毫的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陈三六这当儿心急如焚,他不知道他有多后悔,如果听追命的去衙门,就不会这样了。现在追命正命悬一线,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没用过。“略商大哥……”
“小书生,你一直向南走,二十里外有个地方叫南寨,你去找寨主,他叫殷乘风。他会保护你。”追命满头的汗,声音很沙哑。他又不是第一次在生死关门前晃悠了,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需得安顿好这小书生才是。

对,小书生,比小掌柜顺口些。
“略商大哥,你怎么办啊,都怪三六,三六不该不听你的话……”三六说着说着,竟有了哭腔。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追命手臂上青筋暴起,脸也微微涨红。
玉生烟缓过来,力气又大了些。
而追命已是强弩之末,胸前的伤拖着他的一举一动,力气越来越弱。
“咝”
不知是四周太安静还是三六太专注,他居然听到了扇锋划破追命血管的声音。
鲜血涌出来,洇湿了衣领。
“略商大哥!”
“啊!”追命咬紧嘴唇,把他唯一撑地的一条腿也抬起,踢走纸扇,整个人离地后翻而去。
纸扇嵌入高大的乔木。
叶子落在了三六身旁。
轻轻地,沙沙地。
三六看着豁然开朗的局势,忍不住为追命的胜利笑了出来。
追命的发丝被汗粘在脸上。但他一扭头,看见了三六的笑容。
如春风拂面,如昕日初升。
阳光照在他脸上,明媚静好。
追命心里很暖。
他长出了一口气。
也撇了撇嘴角。
玉生烟倒也君子气概,“败了就是败了,我不会再为难你。”
“恐怕你的随从不是这么想。”追命依然没有放松。
他没有料错。
在玉生烟说完那句话之后,周围的黑衣武士就一齐挥着长剑冲了过来。
追命腾空,将全身重量集于脚尖一点,压在一簇长剑之上。
随即借力而起,飞身向离三六最近的一人当头劈去。
一声闷响,那人应声倒地。
追命逃出圈子,风一样的掠走三六,向南方疾驰。
鲜血洒在盛开的丁香花上,透骨生香。
迤逦一路。
血色鲜艳,芬芳扑鼻。
玉生烟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没有脸再追上去了。
趁人之危,本就违背了他的初衷,现在,追命又以重伤之身将他挫败。
他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相爷,你不必糟心,我这就自刎,倒也省了些许麻烦。”
弟弟,对不起,哥救不回你了,我们一起去地下团聚吧。
菁菁草木,斑驳古亭。
一道暗红藏于丛间,旁边是一把泼墨山水的纸扇,染着腥红。
一个白衣居士,就这样躺在荒野。
融于天地。
也好。
无人搅扰。

“他真的自杀了?!”蔡京一拍金椅,震怒于众人。
“是,属下亲眼所见,确死无疑。”
“他倒也真有骨气。”蔡京略带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把他弟弟带过来。”
“是。”

“世叔,就是这个客栈。”
诸葛正我和杨奸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清风客栈。
推门进去,空无一人。
“小掌柜?”杨奸轻唤一声,朝着追命的房间走去。
带血的布还丢在地上,床上的人不知去了哪里,桌上的粥早已凉透。
“神侯,人不见了。”
诸葛正我没有答话,他在沉思。
“去南寨,追命一定在那里。”
追命也确实去了那里。
不过,就在离大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从空中栽了下来。
跪在地上。
“略商大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别吓我!”三六把他架起来,“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追命已经不省人事,胸前的血虽止了,怕也是流干了。
“殷寨主!开门!”三六喊的歇斯底里,又架着这么重的一个人,眼前忽然一黑,便倒在门外。

好像有开门的声音,弟子们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抬了进去。

略商大哥,我总算,也帮了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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